学术论文王丁中古碑誌寫本中的漢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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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碑誌、寫本中的漢胡語文札記(二)

王丁

原刊《西域歷史語言研究集刊》(第五輯),感謝王丁老師授權轉載。配圖、文末參考文獻及縮寫形式說明從略,詳細可參見原文。

本文是漢胡語文札記的第二部分,結合碑誌、寫本一手史料與傳世文獻記載,討論中古時期中亞東部伊朗係部族及突厥族與中原漢文化交涉中的一些语言制度现象”[1]。

八、“末弱”的語源與拜占庭史料記載的粟特使者Maniach

外語語源的詞進入漢文文獻,在傳承中,因後世人不明語源,常常會產生訛誤,因字形相似而導致的誤字是其中主要的一類。突厥語官稱“特勤”(tegin),在傅世史料中幾乎無例外都錯成“特勒”,賴石刻材料纔得以辨明復原,近代以來的考古發現更證明特勤、特懃等寫法的正確,成為校勘學的著名例子。本條討論的“朱弱”、“未弱”為“末弱”之訛,也屬於史籍訛寫之列。

據《北史·恩悻傳》(卷九二,頁)記載,北齊宮廷周圍有所謂胡小兒,因能歌擅樂,受到後主高緯(——年在位)的寵幸,獲得開府封王的殊遇:

武平時有胡小兒……其何朱弱、史醜多之徒十數人,咸以能舞工歌及善音樂者,亦至儀同開府。

《北齊書·恩俸傳》(卷五十,頁)對此記載大同小異:

又有史醜多之徒胡小兒等數十,咸能舞工歌,亦至儀同開府、封王。

《隋書·音樂志》(卷一四,頁)對北齊後主高緯因沉迷於胡戎音樂而喪國的敘述更為詳細:

(北齊)後主唯賞胡戎樂,耽嗳無已。於是繁手淫聲,爭新哀怨。故曹妙達、安未弱、安馬駒之徒,至有封王開府者,遂服簪纓而馬伶人之事。後主亦自能度曲,親執樂器,悅玩無倦,倚鉉而歌。別採新聲,爲無愁曲,音韻窈窕,極於哀思,使胡兒閹官之輩,齊唱和之,曲終樂閺,莫不殞涕。雖行幸道路,或時馬上奏之,樂往哀來,竟以亡國。

《通典·樂典》(卷一四二,頁)記述該事,文字興《隋書》大體相同。

上述幾部史籍記述同一史事,提到的人物頗有出人,原因可能是當時北齊末主周圍確實胡人猥集,傳聞異詞,史官各有取捨,遂至記載有異。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北史》的何朱弱、《隋書》的安末弱兩個名字,姓氏不同,一何,一安,分别代表何國(屈霜你迦,Kushān?ika)和安國(捕喝,Bukhārā)籍貫,但兩人的名字朱弱、未弱字形非常接近,令人懷疑是傳抄之訛。

筆者推测,朱、未兩字都是形訛字,原名應作末弱。末弱,構擬的中古音讀*muatGiak,對應於粟特人名Maniach。拜占庭史家米南德(MenanderProtector)記載過一個粟特人Maniach,於年頃受西突厥可汗室點密(Dizaboulos,即Is?t?mi)派遣,出使波斯未果,後出使拜占庭。一行於年初到達君土坦丁堡,受到Justin二世的熱情接待。據Menander說,Maniach所率乃一“斯基泰人的使團”,在拜占庭遞交的國書也以“斯基泰語”寫成[2],可見當時東羅馬是將粟特看作斯基泰的後裔的,所謂斯基泰語文,亦即中古時期絲路中亞内亞一段的流通語——粟特語(sw?δyw)。Maniach之為粟特人幾無可疑。

至於受命出使拜占庭的Maniach究竟具體出自粟特地區的哪個城邦,史無明文。漠文史料中提到名字的“胡小兒”何、安、康、史、曹等姓氏表明,他們是河中地區的粟特人。何末弱、安末弱的名字跟拜占庭史料記載的Maniach密合無間,但年Maniach已經亡故,跟北齊末期武平年間(—)居停鄴城的何末弱、安末弱不會是同一人。假若不是北朝和唐代史家將同一末弱的姓氏搞錯而重出的話,那麼,何末弱、安末弱各有其人,分别來自何國、安國。

Maniach的语源不明。見於Nisa出土陶板契刻的帕提亞語名字mnyk[3],也許與之有關。

敦煌出上回鶻語文書P.中有一個人名,JamesR.Hamilton釋讀爲Manyaqcor或者Mayaqcor,前種讀法由W.B.Henning提議,他指出Manyaq即是拜占庭史料記載中的粟特名Maniach[4]。如果這一解說成立,則粟特名字Manyaq與突厥/回鶴語的官稱cor(譯爲“啜”)連用,便構成一種混合語的名字(hybridname)。至於該人究竟是回鹘人抑或粟特人,這件文書本身没有提供綫索。

末、未兩字因字形相近,容易導致傳寫訛誤。此外與木、米、朱等形近字混淆的例子也有發現。末、未混淆,甚至古人當時已有。如吐魯番文書中的人名“趙末奴”,“末”字寫本作“未”,唯有根據語源方能判定其誤[5]。又如摩尼教史中有名的摩尼親傅弟子M?rAmme,敦煌出漢譯《下部讚》抄本作“未冒”,根據胡語原語得以校正為“末冒”[6]。《通典》卷一九三《邊防典》大食條引杜環《經行記》所載“朱祿國”,《文獻通考》卷三三九作“米祿國”,實為“末祿(Marw)國”之誤[7];“胡姓朱者,兹土人也”。兩處“朱”均為“末”字的訛寫。《新唐書》卷二二一下《西域傳》(頁):“(大食)東有末祿,小國也。治城郭,多木姓。”末禄寫法正確,“木姓”則為“末姓”之誤[8]。慧琳《眾經音義》卷八二:“跋祿迦國(上盤末反。此國出細好白氎、上細毛罽,為隣國、中華所重,時人號為末祿氈,其實毛布也。見括地志說)。”末祿氎,即末祿所產之氎布。末禄這個地名,史籍傳寫過程中出現過木鹿、木麤、末麤、米祿、朱祿等訛寫[9]。凡此種種,都是利用胡語文獻校正漢譯傳抄錯誤的例子。

九、粟特语的佛教人名:康浮面還是康浮圖?

康浮面是高昌國晚期的一個官吏,見於其高昌延壽七年()墓表(04TBM,《新獲》,頁)。墓表磚質,墨書未刻,保存狀態良好,字跡清晰(圖1)。

最初向學界報道這方墓表之時,榮新江先生採用了吐魯番文物局的出土原始記錄所給出的讀法“康浮面”[10],但在隨後發表的論文中改讀“康浮圖”[11],最後在由他負責主持的《新獲》正式錄文中用嚴式隸定的“康浮啚”,同時又作了一個校正錄文列爲附錄,當中這個名字錄作“康浮圖”。

吐魯番中古時代文書中固然有一些“浮圖”、“佛圖”用作人名的例子,例如:嚴佛圖(年,TCWI/)、竺仏圖(麴氏高昌國時期,TCWI/)、氾佛圖(麴氏高昌國時期,TCWI/)、呂浮圖(年,TCWII/)(圖2)等,係佛教徒的名字。“浮圖”、“佛圖”的語源是梵語buddha[12],即佛陀,引申用法可指稱佛寺、佛塔、佛僧。但從墓表中該字的實際寫法看,讀“啚/圖”的根據有欠充分。比較康浮面墓表的“面”字和吐魯番寫本中浮圖名字中“圖”字的寫法(圖3),可以看出,“圖”字當中的長横是“面”字所沒有的。所以,墓表的浮面不能讀為浮圖。

浮面作爲名字,到目前為止僅見此一-例,但似有異譯形式可相比勘。浮面的中古音為*bi?umi?n,與此相似的有(石)浮滿*bi?uti?muan,見於吐魯番文書《唐神龍三年()崇化鄉點籍樣》(TCWIII/,年四十,衛士),是同一個名字的別譯,略去當中一個音節。另外,有一個誤釋為“康浮蒲”的人名(大女,大谷文書,集成壹圖版五八,錄文頁,總目日本卷“開元二十九年給田簿”,年)(圖4),“蒲”字應釋“满”[13]。目前名浮滿的有康、石兩姓的例子,一男一女,都是典型的昭武姓氏。

浮面/浮滿的原語尚未發現,不過,在現有的粟特語人名中,其構成成分“浮口知”、“面”均有實證,對應的粟特語形式已有綫索可尋,浮*bioutio粟特語pwty[14]。作爲“佛陀”類型的粟特名字,吉田豐從西城出土漢文文書中搜集出一系列包含浮構成成分的名字[15]:史浮潘pwty-pm、石浮盆pwty-pm、曹浮盆pwty-pm、安浮盆pwty-pm、康浮延pwty-yn、安浮延、何浮毗pwty-Byrt、石浮滿、康浮蒲、安浮壹。

康浮蒲之蒲,即上文辯證過的滿。安浮壹中的壹字,後來由吉田豐、影山悅子改讀為臺,比定為粟特女性人名pwty-8yh“佛婢”[16],甚是。

面/滿*mi?n/muan可能是粟特語*-mnk[17]/-mn的音寫。如此,浮口知滿這個名字可以構擬焉*pwtymnk(陽性),*pwtymnch(陰性),語譯“接近佛陀的(人)”。浮面是浮口知面的簡縮音寫形式。值得注意的是,康浮面是麴氏高昌國的官員(“左親侍左右”)其他名字寫作直音浮口知某某的基本是鄉民,這也許暗示浮面是麴氏高昌國對胡族官员多音節名字一種有意的修飾;麴文泰時期曾推行漢化的衣冠制度。另請比較完整形式音譯名伏帝忿(pwty-yrtP.《敦煌縣從化鄉差科簿》,年)和譯義的名字:康伏生(《唐景龍三年()十二月至景龍四年()正月西州高昌縣處分田畝案卷》,TCWIII/)、康伏德(pwty-Byrt“佛陀所給予的”的音義合璧譯名?《敦煌縣從化鄉差科簿》)、石伏願(同上)、曹伏奴(即佛奴,《武周天授二年()高昌縣諸堰頭等申青苗畝數佃人牒》,大谷文書)。伏為伏帝之省,記音生、德、願爲述義。

浮面、浮滿之外,還有如下幾個構型類似的粟特名字,可以作爲旁證:

(1)nnymnch,語譯“接近或類似於那那/那你/那寧(神)的(女子)”,見於吐魯番出土粟特語詞彙表(TIIT,Ch/So)[18]。這個粟特名字還出現在一件東支吐火羅語佛教寫本的發願文中,寫經的功德主是一對夫婦,丈夫名Ors?Kulm?s,其妻名Nanemānc,即粟特名字nnymnch的異寫[19]。相應的陽性形式應為*nnymnk。這個粟特名字,按照中古音寫譯例,漢文當可擬作“那你面”或“那寧滿”,简縮形式當作“(那)泥面”(*[na]nieimi?n)[20],實例有孫泥面,見於吐魯番出土《唐開元二十九年()前後西州高昌縣退田簿殘片之一》(大谷文書行2,集成壹,圖版二六,錄文27頁)。

(2)另一個名字是βymnch,也是陰性名詞,見於一個粟特語佛教廻向文的殘篇(大谷文書+)[21],可以比較的對應漢寫形式是婆門*buamuan:賈婆門(《高昌某年湾林等地酢酒名簿》,TCWI/);馮婆鬥(《高昌延昌三十四年()調薪文書一》,TCWI/)。文書裹沒有明言兩人的性别,如果是男性,則其粟特語原型應為*Bymnk。

(3)何枯廋綿(TCWI/),該名中古音*ru?ioumi?n,前一部分對應於粟特語人名詞素yws。該名的陰性形式wsmnc/xwsmnc有實例[22]。

以上幾個面/滿/綿/門型名字有一個共同特徵,即都是兩節名,前半爲神祗名“佛陀/浮(圖)/浮口知”、“那那/那你/那寧”,“枯瘦”的意思有不同的解釋,以同型名字的類比原則看,“每月的第14天”[23]暨當日神主較近理;後半爲*-mnk/-mnc“接近”(like,closeto,resembling),屬於再名學中所謂神衹類名字(theophoricname)。

十、鹿獨、祿獨

武周载初元年()西州高昌縣寧和才等戶手實登錄一位戶主,名康鹿獨,當年四十歲,身分為衛士(TCWIII/)。另一件唐西州時期文書記錄一位[.]祿獨(TCWIV/),文書殘破,前闕,不知是否原有姓氏。

祿獨、鹿獨的中古音完全相同*lukduk。這個異譯的名字可以追溯到出現於印度河上游岩壁行客题名的粟特人名rwδk/rwδkk(UpInII,67)。此名語源未確定[24],漢文中迄今也僅發現上述兩例,且譯音用字不穩定,但鹿、祿同音,舆下節將要討論的同名異譯的葛羅祿、歌邏祿/割鹿、歌鹿的用字規律相合。

十一、葛羅祿諸寫法的問題

葛羅祿(Qarluq)是西突厥的別部,自7世紀開始見於歷史記載,跨唐、五代、宋直到蒙元時代,在中亞、内亞的廣大地城時有其蹤影。漢文記載對這個部族的名稱有多種寫法[25],如葛羅祿(《唐六典》、《通典》、《新唐書》、《唐會要》、年《熾俟弘福墓詰》,等等)、歌羅祿(《舊唐書》、《太平寰宇記》)、歌邏祿(《通典》、《新唐書》、《資治通鎰》)、哥羅祿(《通典》)、葛祿(《九姓回鶻可汗碑》漢文部分行5、敦煌出約10世紀初葉寫本《講經文》S.)[26]、割祿(《王延德行記》,《宋史》引)、割鹿(敦煌出約10世紀中集寫本《西天路竟》S.),元代稱哈刺(喇)魯、合魯、哈魯等[27]。本文稱呼該部族時使用葛羅祿的寫法,引文分别據原文寫法。

最近公佈的《新獲吐魯番出土文獻》中,有一組漢文和粟特語文獻,為瞭解“哥羅祿”/xrrwy(葛羅祿)在西域的早期活動增添了新的史料。唐龍朔三年()粟特語文書殘片於年底出土在吐魯番巴達木村墓地。該文書已由吉田豊先生解讀,其英文語譯如下:

..Thereisno[...]Theland[is]far...[...]...Wedidnotlet[...]go.Qarluq[people...]Wehavesent[...]toXizhou(=Turfan),Later[when?...]...th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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