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国科学报》记者温才妃
“明明办刊水平一直在提升,但优质稿源却不断流失。”东部某高校学报(自然科学版)主编黄攸之(化名)有着30多年办刊经验。对此,他无可奈何,也实在不甘心。
“私下里,我们学报同行都向教师问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给学报投稿?”黄攸之说。
一位教师很坦白地告诉他:“不是不愿意,主要是评价机制的问题。我辛辛苦苦做的研究在学报上发表,学校对我的科研工作量、评职称认可度却很低,甚至没有用。我为什么要投稿?”
近年来,国家号召把优秀论文发表在中文期刊上,“破五唯”的声音也在持续。然而,唯SCI(科学引文索引)论文评价标准的“惯性”仍在。“最好的稿件流向国外顶尖期刊,次之流向国内专业期刊,第三等才流向学报。”黄攸之摇摇头。
“全散小弱”的由来
“你会把论文投给学报吗?”《中国科学报》记者随机采访了两位研究生。
“学校有发SCI论文的要求,我会根据影响因子选择投稿。我是学材料学的,领域内专刊较多,大学学报内容大而全,质量参差不齐,单看×××大学学报难以分辨学科优势,所以一般不会投学报。”南京某高校博士生沈初坦言。
“我投稿一般会看相关研究的参考文献,观察一下同行都把这类话题发在哪些刊物上,下次投稿就会优先选择这些刊物。我比较担心学报优先发表校内稿件。”南宁师范大学教育学硕士生芮箕俊说。
曾经,学报是不少知名学者刊发“处女作”的地方。但如今,这一盛景很难复现。
年,东吴大学(苏州大学前身)创办的《东吴月报》成为我国高校最早的学报。历史上,学报一度集中在科研实力较强的少数高校中,为我国高校学术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
直到年高等教育“大扩容”,名校办刊被打破。原新闻出版总署计划单列学报内部刊号,但由于一些原因,大量新批学报被算作正式出版物。以社会科学学报为例,短短3年间迅速增至种,占全国所有哲学社会科学类学术期刊的2/3以上。高校由此确立了“一校一综合性学报”的格局。
没有人计算中国究竟需要多少综合性期刊,尽管国外耳熟能详的《自然》《科学》、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都是综合性期刊,但成功者毕竟是极少数,且经历了长久发展。自始至终没有哪所国外大学成立学报,即便有,也是专业期刊。
高等教育“大扩容”后,原新闻出版总署、教育部也意识到问题并试图补救。但此时学报已占据学术期刊半壁江山,“尾大不掉”,为今日学报整体呈现“全散小弱”“千刊一面”的局面埋下了伏笔。
当时,有关社会科学学报的讨论有上中下三策之说。上策是办高校社科学报各专业专刊;中策是鼓励若干高校社科学报合作,组成联合编委会,进行相对集中的学科专业分工;下策是走内涵式发展道路。但唯一能走通的只有下策,即年教育部发布的《教育部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名刊工程实施方案》(以下简称“名刊工程”)。
“不得不承认,仅凭下策,‘名刊工程’的宏伟目标是无法实现的;要实现目标只有施行上策才有可能,而上策却由于受到学报体制的制约而无法实施。问题的症结还在学报体制。”南京大学学报原执行主编朱剑曾在发表于《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的一篇文章中回忆了这段历史。
和社科学报的纠结类似,年,教育部曾组织论证高校科技期刊“影响力提升计划”,推动以专业期刊带动高校学报提升影响力。但遗憾的是,该计划没有开展下去。而由中国科协牵头的“影响力提升计划”年落地,“中国科技期刊卓越行动计划”年实施。
“国内许多学会、科研院所、高校主办的专业期刊优势明显,高校综合性学报则总体处境尴尬。”中国高校科技期刊研究会理事长张铁明说。
“唯SCI”评价标准带来重创
就像千百艘被迫下水的船,高校学报开始了自身的“颠簸”。
部分高校果断迈出一大步——把学报从“大综合”改成了“专业刊”。比如,《北京科技大学学报》改名为《工程科学学报》,《北京工商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改为《食品科学技术学报》,《四川大学学报(工程科学版)》改为《工程科学与技术》。这些聚焦优势学科、专家办刊的学报迅速在专业领域提升了影响力。
然而,更多的高校并不愿意放弃×××大学学报这一刊名,因为它毕竟体现了一所大学的学术形象。
“让综合性学报‘一步到位’转变为专业性期刊,对于很多高校来说并不现实,也不能强求。但应该鼓励大学学报聚焦于一些优势特色学科,而非刊登所有学科类型的文章。”张铁明说。
这做起来同样不容易。
张铁明还有一个身份——北京林业大学社综部期刊中心总编辑。多年前,《北京林业大学学报》停发了纯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学科的文章,聚焦林学等相关专业学科。当时,学校一些基础学科的教师就提出异议:“学报是学校主办的,不发基础研究的文章,是不是对从事基础学科教学研究的老师不公平?”当时学校顶住压力,支持《北京林业大学学报》面向国内外办刊,突出林学特色,得到业内学者的高度认可。
可是,进入本世纪后,SCI论文导向给国内科技期刊带来了重创,学报首当其冲。“那时期的教师、科研人员首选发SCI论文,其次是国家的专业期刊,研究成果在这两类期刊发表,既有实际的金钱奖励,相关的科研工作量、聘期任务等又能得到认可。”张铁明说。
在他看来,水涨船高的背后,是“那个时期高校越来越不承认本校学报论文。教师担心学报论文在职称评定、项目申请中被质疑‘走后门’”。“破五唯”后,虽然大的评价政策有所改观,但既往评价的惯性依然存在,根本性转变尚需时日。
“在评价机制的引导下,学报越来越热衷于追逐高影响力的文章。”东部某高校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执行主编陈星(化名)告诉《中国科学报》。
一段时间以来,几大主要数据库的“进圈”标准是参考两年内的影响因子。虽未言明,却是学术期刊界“公开的秘密”。
陈星指出,这导致了一些学报在选题上偏向宏观,动辄论述百年、千年历史。为追求轰动效应,投稿者更